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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.04.15

大概自上周开始,我经常发现自己需要深呼吸才能获得足够的氧气。这种情况愈演愈烈,到上周四的时候又开始无缘无故的咳嗽。我感到很奇怪,也许是最近一直熬夜,累到了。

周五晚上我打电话给妈妈,她没接。我又打给爸爸,也没接。一个小时后,我妈发来微信,昊,有事吗?我打过去,妈妈说她在睡觉,她在姥姥家,前几天刚过去,因为她说姥爷快不行了,在医院里抢救。她的原话我记不清了,大概是姥爷这次可能不行了。妈妈很平静,脸上有着守了一整夜的疲惫。她对我说我爸刚回去,因为周一要上班。老姨和姥姥正在医院看护。我妈现在回来休息。

她说姥爷从三四天前突然病倒了,是心功能衰竭,之后引起各种并发症。昨天的时候还能睁眼、回应,今天已经昏迷了,叫也叫不醒。医院说要送去 ICU,但是他们拒绝了,因为很折磨人,很难受。姥爷已经三天没吃饭了,之间只是喝了点水。

我说我要回国。她说没有必要了,姥爷已经没有意识,路途遥远没有意义。她说姥爷已经脱相了,估计我也认不出来他,他更认不出来我了。她说完后挂了电话。我内心并没特别震惊,但是是害怕的。我四个月前在国内的时候,去了一趟姥姥家。姥爷让我给他在美国的能治疗泪腺萎缩的药。我做了一些搜索,了解到美国并没有这种神药。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姥爷说。只能唯唯诺诺,作出了一个无法完成的承诺。

后来回家后,有一天跟妈妈视频的时候,姥爷凑过来。我跟姥爷视频了四十分钟。这大概是从初中以后我和他单独相处时间最长的一次。我对姥爷的印象,相比爷爷,印象是清晰的。我认真读过他写的自传,从当年彰武县的童年,水库时期的意气风发,到文革时期被打倒,再到最后平反后平静的退休生活。我的童年记忆里萦绕着《辽沈晚报》、还珠格格、麻将、象棋鞭炮、熟食。但是我对真实的姥爷知之甚少。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知识分子,但我却始终无法窥探到他的内心世界。

那晚没有睡好。梦里现实分不清楚,脑子里飘着病床、黑暗的走廊、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姥爷等场景。第二天我的心一直是悬着的。我不敢打扰妈妈。因为我知道姥爷对我来说是一个逢年过节回去探望的长辈,而对她来说是她的爸爸。我不敢想象她的心境,更不敢想象有朝一日我处于这个位置时候那个未来。

晚上我给爸爸打电话,爸爸没接。过了一会儿发来一条微信,你姥爷走了。我给妈妈打电话,联通那一刻我吓了一跳。妈妈头上戴着孝巾。背景是医院乱哄哄的场景。妈妈只说了一句,你姥爷今天早晨去世了,先不说了。然后她挂了电话。

那一刻我的感受是震惊、恐惧、哀伤。姥爷八十多岁了,从不运动,身体不好。但是这一刻发生的时候,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心战。我没有做好准备,坐在餐桌前怔了很久很久。

人的一生要经过无数次分别。比如毕业、换工作,都有认识的人,也许是关系很好的人离开。但是我知道如果有必要,总是有方法重新联系上对方,让双方知道各自的近况。但是去世就好像一个人单方面离开,去了另外一个地方,像弗罗多登上了灰港的船。因为我知道,我将再也没有机会联系上他,问一声好,讲讲我的故事,听听他的见闻,握一握他的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