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想到，离开前一夜是在这样的争吵中度过的。晚上九点，Elise去上楼哄安柏睡觉，我和爸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。聊着迁居异地买房的一些选项，然后妈妈的一句，看来呀，我们俩最后的归宿就是养老院了。这话轻飘飘的，却如大山朝我压过来。我说，我能让你们去养老院么。妈妈反问，那你回来么？然后，她指着我问我，你一直就在骗我，当初说三十岁之前，之后又说三十五，现在快三十六了，你压根就没想过回国。我哑口。关于回国这事，跟她吵过好几回了。之前最严重的一次是新冠后第一次回国，在重庆吵了一架。这一次，大概又登顶了。其实说不上吵架。我拼命解释，目的是想宽慰她，但是解释被当作找借口、气她、她便更生气了，开始口无择言，骂我就是个不孝之子，养的儿子白养了，全给别的国家养了，等等。接着又说，她现在生这病，要自己去医院挂号，别人夸她儿子有出息，自己才羡慕那些子女在身边的病友。说着说着，她便哭了，然后说自己得了癌症，一滴泪都没落。

哑巴吃黄连，有苦说不出，就是我了。她是我妈，我又能怎样呢？讨论（争吵）这件事，不是什么今天吃什么这种事，而是决定人生规划的重要议题。她说的那一切，我都能理解，我也无时无刻不在不安。海外游子，又有哪一个是心安的呢。我问，难道让我回去以后立马辞职卖房，然后搬回来吗？她说，那行啊，我今天就将你一军，你就辞啊。我听不懂这句话，无言。爸爸在一旁拼命让我住嘴。但是都被我忽略了，我总觉得有些事还是说出来比较好，不管会怎样。

说实话，这争吵给我打击巨大。最后她上楼了，我的创伤是留下了，肚子也开始疼，大概是肾上腺素分泌过多。屋子重归平静，只有我在原地，呆着，咀嚼刚才发生的一切。唉，叹气。